供暖生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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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太】假面之下

秦淮一线:

 @yoyo靡音 填完了,希望你能开心一些——虽然觉得我的文字没这功能就是了x


想要看你们交流感想,给我嘛,给我长评【突然撒娇x】


注意事项:


这是合集,之前的【上】【中】因为时间太久远有做删改,干脆就一起放出了


设定雷区:邻居中x援、、交宰,对象森医生,含有all太汤底


芥川,芥川是个话痨


人物ooc了


不过依然是个治愈的故事


以上


————————————————


  【一】


  


  (00)


  ————————————


  ————————————


  太宰那家伙有什么地方不对。中原中也敏锐地察觉到。


  本来只是偶然的,心血来潮地看了他一眼,就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那双眼睛。


  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的紧张感让他的心咯噔一下悬在半空。半晌,他移开目光,盯上了太宰治脖子和手臂上缠绕着的绷带。


  一圈一圈的,厚实得让人不爽。他在意这个很久了。


  太宰治眼睛一眯,整张脸生动起来。他用手指捻了捻发丝,朝着中原中也比口型。


  ——啊呀,这么盯着我,中也你是迷上我了吗?


  中原中也不甘示弱,对太宰治露出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友善的微笑。


  ——管你去死啊,混蛋。


  于是太宰治笑得愈发欢快。中原眨眨眼睛,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又平静地蛰伏下来。


  [正常人]是不会同那种傻子死怼的。


  


  (01)


  ——————


  


  夕阳斜照,正是逢魔之时。拒绝了同班女同学一起回家的邀请,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中原中也平常是不会走这么晚的。在这所不起眼的高中就读高三的中原中也,怎么看都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正常人。成绩中上,运动能力也不差。人际交往几乎随大流,没有被追捧,也不被敌视。也被老师说过“中原同学要是目标性再明确一点就好了”这样的话,对此他也只是认真地点点头,抱以,“我的理想是能就读xx大学,但好像努力的方向不对,怎么做都拉近不了距离呢”之类的回答。


  对于校内的“男性公敌”太宰治,除了两人是迫不得已的邻居以外,他并不想跟对方扯上任何关系。


  那家伙很麻烦。中原中也这样认定。在高中跟对方保持了距离。也好在太宰难得的明事理,配合地做出两人不熟的样子。想来他们差不多有三年没有交流了,虽然也只是些“你怎么还没死”“你想要怎样的死法”之类的废话,但也有近三年没有沟通了。就像有不可逾越的天堑横隔在他们之间。


  名为[正常人]与[怪物]的——距离。


  但——这不构成他今天心血来潮想要管太宰闲事的理由。


  他一定是魔怔了。关掉新一局的游戏,他靠在课桌上捏着手机,恶狠狠地盯着太宰治课桌上还没收走的书包。不过如果他不担心,以那家伙混帐的性格,大概就真的没有人在意了吧?中原中也又不自觉地这么想了。作为[正常人],同情心是基本的标配吧?他跟太宰治从小就是邻居。称不上竹马竹马,倒是有几分宿世怨敌的感觉。那家伙的性格从小就那么欠揍了,在学校的人缘也差得过分。所以说不会是被人堵了吧?


  ……诶?


  中原中也挠挠头发,随手拿起太宰治的书包就冲出了教室门。一定是有哪里不对。他想着。


  明明,只要将[他]舍弃掉,就能得到渴求已久的东西了。


  中疾步走在街上,左顾右盼地寻找些什么。毕竟也算做了三年不良,他对堵人的地点一清二楚。身形一转,他又拐入一条暗巷。视觉神经清晰地告诉他,太宰的确被人堵了。不过,迎接他的并不是并不是拳头,而是血和血一样的太阳。夕阳自小巷尽头涌入,将巷内相拥的两人影子拉得纤长。其中一人毫无疑问是太宰治,另一人中原也不陌生。是在他三年的不良生涯中让他难得敬佩的人物。地上散的零落血迹,和跪伏在地上的几个少年无疑就是对方的杰作。中原中也一脚将一个拿着棒球棍欲起的少年踹翻在地,暴虐心忽起,久违的血脉沸腾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皱着眉头,脚底毫不怜惜地碾着那人的指骨。


  在一片“是中原中也”“那个煞神”“他不是退隐了吗”的议论声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治亲昵地蹭了蹭抱着他的男人脸颊。


  什么啊,我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了啊。中原揉了揉头发,转身欲走时,在一片修罗景象中相拥的两人说话了。


  太宰君,那是你认识的人吗?男人如此问道。


         啊啊。真是的,森医生。太宰治嘴角扬起笑容,在夕阳下,眼睛深沉得看不见一丝情绪,象是模糊了此岸与彼岸界限一般的妖冶。说到底,这样像蛞蝓一样惹人厌烦的家伙,我怎么可能认识嘛。


         请不要过来啊。舍弃我的你,舍弃你的我。


  那瞬间,中原中也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停住了脚步。


  一副青鲭要上天的表情。如此评论道,他转身快步上前扯起太宰治的手臂就走。认识像你这样的家伙简直就是我一生的败笔。他说。


  


  (02)


  ——————————


  


  ——喂,中也。


  ——……


  ——中也?


  ——……


  ——像漆黑的小矮人一样的中也君,你是失聪了吗?别这样啊,我是绝——对不会怜惜你的哦?说到底,跟美丽的小姐们一起调情才是我的人生理想。


  ——闭嘴。你的脑子里除了女人和找死就没有别的了吗?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回道。他将房门一摔把太宰治扔在床上,转身进了客厅翻倒些什么。不多时就带着个箱子回来,像看着什么病菌一样看着太宰治。


  ——把衣服脱了。


  他如此命令道。太宰治眨眨眼睛,忽而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等、等等,原来中也你是这样的人吗?好危险,太危险了,危险到我想吐。


  蠢货。中原中也横了他一眼,冷着脸用手指戳戳他脸上的淤青,看着太宰治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的蠢样丝毫不为所动。


  脱衣服,上药。


  语气冷硬又别扭,活该孤身一人哦。太宰治以一种夹着微妙同情的眼神瞥了一眼他邻居,慢吞吞地脱下带着灰尘的校服外套扔在床上,又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中原中也看着校服落下溅起的灰尘咒骂一声:你要是不给我洗干净我就把你揍到半身不遂。


  太宰治解扣子的手指一顿,回眸朝中原中也露出一副婉转的笑容——在他宿敌眼里端的是十成挑衅跟。


  还真是令人感动的问候啊,我亲爱的蛞蝓君。太宰治低叹一声,将衬衫褪下,伏在床上露出光洁挺直,骨肉匀称的脊背。唔,肋骨挺疼,不过应该没断,淤青是肯定有了的……肚子倒是挨了好几下,还好没吐,其他的没什么……大概。


  啧。早知道管你去死了,混蛋青鲭。中原中也抹了点药膏敷在太宰治腰间的淤青上,带着点报复性质地狠按一番,在太宰治“啊啊啊疼死了笨蛋中也你倒是轻点啊”的惊呼声中轻描淡写地一挑眉头。下手这么狠,倒是说说你得多招人恨呐?


  大概比中也你少一点。太宰治回头,微眯的双眸看起来意味深长。前里番长中也君?唔……“把人打成重伤”“煞神”“不能提名字的人”……中也你的传说还真多啊,伏地魔吗你?


  至少我没成你这幅蠢样。他说着到底放缓了手劲。太宰治心想中原中也到底跟他不同,从小就是再正确不过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为家庭所累,也不至于此。中原中也把淤青揉开就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老大不开心地一拍。


  想什么呢?一副蠢样。


  想你。中原中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太宰治眨眨眼睛,又笑了。想你怎么能蠢成这样还没死。


  而后心情愉悦地享受中原中也一副想揍他又顾及他是病号的憋屈模样。


  迟早有一天我要揍你一顿。中原中也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上药。白瓷般的肌理间突兀的青紫色着实刺眼了点,中原中也抿唇,开始有些烦躁。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瞟向太宰治身上缠得严严实实的绷带。


  ——把你那碍事的绷带拆了。


  中原中也突然开口的话让正愉悦地想着些什么的太宰治浑身一僵。


  拆了我给你包新的,都这么脏了你也不怕感染。说着中原中也用毛巾拭去手指残余的药膏,转身翻腾出了绷带。


  太宰治直直地盯着他,迷茫充盈着整片深潭。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曾是他梦寐以求的珍宝,却也是他避之不及的秽污。明明已经放弃了彼此,为什么现在,这双眼睛又正盯着他,澄澈得一如既往,夹着被深埋的担忧。没有厌恶,没有鄙弃。


  见他许久没动作,中原中也皱起眉头,压力就随之而来。


  磨蹭个啥,又不是要揍你。


  那双蓝色的眼睛微眯,犀利而尖锐地看着他,似乎要刺破他的假面,将他整个人都剖开。太宰治一时有些恍惚。他张开嘴巴,喉头催动着舌头,艰难地吐出话语。


  嗯……这个就不用了吧。说到底我还是不太放心智商没达到水平线的中也的技术呢,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太宰治垂下眼帘,避开中原中也的视线,任昏黄的光影在乌翅般的睫毛上掠过。他抓起散在床上的衬衫外套欲走,却被中原中也一把拽回,扣住手腕压在床上。


  你是在对我久经磨练的包扎技术有什么不满吗?他说。太宰治不搭话,坚持不懈地挣扎着。两人在沉默中僵持,直到静谧凝成致密而沉重的泥潭压得人几乎窒息。中原中也突然凑近了他。


  说实话,从之前就觉得你这家伙果然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太宰治挣扎的动作一顿,感觉自己的假面正在被剥下,露出内里腐烂发臭的灵魂。


  ——喂,太宰,你又自杀了吧。


  肯定的语气。


  一瞬,中原中也的声音有些飘渺,恍惚之间,太宰治停下挣扎,中原中也趁机将他的绷带扯下。完完全全,出乎意料的景象——抑或者不是。想象中斑驳而深刻的伤口是有的,然而附着更多的是颈肩锁骨上引人遐想的暧昧痕迹。暗巷里太宰亲昵地蹭着的男人面容突然浮现在脑中。中原中也伸出手指,带着几不可见的颤抖,抚上太宰治纤长白皙如天鹅般形状优美的脖子,又很快收回。他蓦地起身离去,仅余下仿若没有生气,沉寂的黑色般的太宰治。


  啊啊……还是被看到了啊,中也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是打算舍弃掉的无用过去。


  他想着支起身体,套上衣服打开了房间门。正撞上端着盆热水肩上搭条白毛巾的中原中也。


  走啥?让你走了吗?中原中也面上还沾着水,一瞪眼,本就有些怵的太宰顿时僵住。因为双手端着水盆不便揍人,中原中也踹了太宰治一脚,力道不重,更象是亲昵的嬉戏。身体的运动让水盆小幅抖了抖,热水打了个旋,晃荡一声,又撞了回去。蒸汽氤氲成一片稀薄的白雾。太宰治隔着雾气看向那片模糊的蓝色,一如既往的满是看不懂的傲慢。


  滚回床上去坐好。他别扭又不可爱,烦躁到让人觉得他缺钙的邻居瞪他一眼,命令道。太宰治眨眨眼睛,意外乖巧地盘腿坐回床上。他的眼神放空,象是找不到焦距一样地注视着虚空中的某处。直到中原中也用热水泡过的毛巾覆在他的手臂上,才将他的注意力拉扯回来。他沉默地看着中原中也仔细地拭去手臂上交混成一片的血污,露出藏着令人作呕的脓水,尚未愈合又被再次扯裂,正潺潺冒着鲜血的伤口。


  ——多么令人作呕的景象啊,这片污泥,不就是他吗。太宰治如此真诚地想着。中也也曾有过这样的狼狈吗?


  中原中也自是不知道他想法的。如果他知道,铁定要把这种不知所谓的想法从太宰治脑子里面揍出去。好在他不知道。太宰治又这么想了。


  象是察觉到什么一样,中原中也瞟了他一眼——啧,比狗鼻子还灵,太宰治如此唾弃道。而后他收回视线,拿出酒精,拧开瓶盖。要是疼你可以叫,不过我肯定不会停手的。不,或者说你叫得越疼我越开心。他说着又开了一包棉签。


  蘸了酒精的棉签被按在伤口处,将黄白色的混浊脓水逼出。疼痛像电流一样窜至大脑,刺激得他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在极度的疼痛与麻木之间,他恍然察觉“太宰治”这个人的存在。


  ——很难受吗?


  中原中也忽然开口,他没有抬头,正专心给太宰治刻意弄出的伤口上药。昏黄的光影自上方投在他的脸上。好看的蓝眼睛被眼睑遮住,那头茜色的头发却仿若火焰一般燃烧着。


  ——啊哈哈,怎么会呢?


  定了定神,太宰治对自己的肢体下达命令,嘴角被强制扯起,话语自喉管里挤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乌鸦还要干涩嘶哑。


  ——很难受吧?


  ——都说了怎么可……


  ——嗯,一定很难受。


  ——…………


  中原中也挤出一点药膏,抹在突然沉默下来的太宰治手上。又拿出崭新的纱布,一圈圈地缠上遍布伤痕的手臂。


  半晌,太宰治低下头,埋进膝盖,带着鼻音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是啊,难受极了……

         真是任性啊,中也你。顾自地离开,顾自地亲近。会,被我拉下去的啊……


  现在的太宰治看起来多脆弱啊。头低埋进膝盖,赤着布着淤青的上身,蓬松的黑发下垂,露出白皙的脖颈以及暧昧的痕迹,像是一戳就能碎掉。


  真想……看看他毁灭的样子啊。中原中也咬咬舌尖,用满是难闻药味的手拧了一把太宰的脸颊。没有留手,白瓷般的肌肤上很快出现了红印。他收回手,立马收获了一只揉着红了的脸颊,泪眼婆娑,满脸控诉的太宰治。


  这家伙多蠢啊,也就一张成绩单能看了。他想。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大概也没谁教他什么为人处世之道吧——虽然他自己也没有。他爹妈早离婚各自逍遥去了,没有谁愿意带着他。想来在太宰心里对父母的印象,也就剩下他家隔壁的房子和每月账户里多出来的两大笔钱了。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太宰治刚搬来的时候,年幼又孤寂的身影。中原中也眯起了眼睛。


  痛?他问。太宰治点点头。于是中原中也笑了。看你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讨厌无法通向死亡的疼痛啦。太宰皱皱鼻子。那是无谓的。说着他看看手臂上缠绕整齐的绷带,满意地点点头。哎呀,没想到中也你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呢,比我的差那么一点而已。怎么样,有考虑下做我的仪葬师吗?


  拒绝。看到你的尸体只会让我把它肢解掉。中原中也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把大好的青春拿去自杀,你还真是浪费啊。


  嗯。太宰治很严肃地赞同了。


  ……好歹反驳一下啊。中原中也一脸的生无可恋。


  才不要。太宰治突然嘻嘻地笑了两声。我还是比较喜欢中也向我低头的样子,毕竟笨蛋就是笨蛋。啊,要是能用小姐的语气对我撒娇就更好了。


  谁会那样做啊,混蛋。中原中也撇撇嘴。说到底,死有什么好的。


  大概是因为,没有活着的理由吧。没有人需要,不被人需要。太宰治略作沉思,笑着回道。仿佛生而为人,便是一种罪恶。


  你这家伙。


  中原中也突然朝他挥出拳头,太宰反射性地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太宰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就看见中原中也奸邪的笑。


  不妙。


  他立马这么想到。然后额头被弹了一下,用手指。


  什么嘛,一副缺爱的样子。中原中也盯着他,那双蓝眼睛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太宰治喉结滚动了下。他再次听见了中原中也的声音。


  ——呐,你要不要,为我活着?


  中原中也的声音,从中原中也口中发出的声音,如此清晰地贯穿了鼓膜。


  太宰治弯起嘴角,上挑的眼角含着粉翘的春意,整张脸生动起来,宛若即将振翅的蝴蝶。噫,听起来真恶心啊。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于是中原中也也笑了。太宰治看着他。


  呀,那着实是一个再悲伤不过的笑容。


  ——————————


  


  


  【二】


  


  (00)


    回首过去,尽是可耻之事。


                    ——太宰治


  


  


  


  (01)


  ————————————


  他敏锐地发现,太宰治开始变了。不,也许跟敏锐没有关系,只要细心一点,都能发现太宰治的变化,哪怕再迟钝的人也一样。


  之前只对女孩子温柔又细致,更多时候在沉默着的太宰,活跃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以前没有注意,太宰同学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呢”这样的话在班级里形成了风潮。


  这家伙,想要好好做的话,不是能做得很好吗?中原中也时常这么感慨着,却从不主动靠近。


  但太宰就像故意与他作对一样,不时跟他粘在一起。面对班里人的询问也摆出一副爽朗的样子说着“毕竟是多年的邻居呀”这样讨喜的话语。


  那家伙真是太显眼了,不论之前还是现在。


  是个大麻烦啊。


  


  (02)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太宰治思索着。对面前娇艳动人的女孩显露出不同平常的冷漠。他的眼睛眯起,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淡色的嘴唇紧抿,思维兀自沉入记忆深处。


  那是他的,中原中也的,他和中原中也交织成一片的模糊混乱的生活。


  相近的年龄,相邻的住所,同样谈不上幸福,甚至可以称之为凄惨的童年,并没有让他和中也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正相反,那段共同的回忆像劣性的催化剂一般,只会让他们两看生厌。


  即使如此,要是说到最信任的人,也只会是彼此。


  真是令人厌恶的说法。他想。毕竟最糟糕的日子也被他看的一清二楚,唯一值得庆幸之事不过是对方亦是如此而已。


  他想起了他刚搬到中原中也家旁的那天,邻居屋里传来的巨大响声,突然推开的门扉,滴落一地的浓重鲜血,和对方凌厉到令人窒息的蓝眼睛。


  啊,你好。太宰记得当初他是这样说的。


  中原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离开。太宰注意到这并非出于对屋内人的眷恋亦或者惧怕。自然垂落的头发看起来柔软异常,露出的白皙脖颈上有刺眼的青紫色淤青。低垂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突然对这位与他年龄相仿地邻居很感兴趣。你好。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好。中原扭过头不耐地回道,他看上去无心同太宰纠缠,正迫切地注视着仍然传来打砸东西声音的屋子,嘶哑着嗓子。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好吗?


  嗯。太宰很认真地点点头,并在中原发怒之前再次开口。不过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想要先包扎一下吗?


  闻言中原很是惊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孩子。他以一种苛刻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太宰。弱得一只手就能掀翻。他下了如上的定义,而后将视线定格在太宰右手腕上缠绕的绷带。这是怎么回事?他指指对方的右手,丝毫不考虑这问话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是否过于逾越失礼。


  啊啊,这个。太宰治也不甚在意,在他看来,要是大家都守着一个叫做“规矩”的东西,那才是十足的可怕呢。他抬起手晃了晃。前几天在阅读《如何防止意外受伤》时不小心跌进路边的水沟了。啊呀,那可真是一本不错的书。


  有够蠢的。中原评论道。


  不过倒是意外看到了不错的景象。太宰噘起嘴反驳。象是走马灯或者是天国。所以,你要包扎吗?


  要。虽然感觉你在谋划些什么。中原点头,并露出了一副凶恶的表情。事先说明,要是你打着什么奇怪的主意,我会把你揍得动不了的。


  ……啧,真是敏锐的感觉。内心的确想做些什么的太宰想。不过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主意,只是很好奇而已。单纯的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换而言之,这个初次见面的邻居吸引到他了。这是太宰从未有过的体验。


  安心啦。他对中原说。我对一副血淋淋得好像惊悚片里的怪物一样的家伙才没有兴趣呢。


  才怪。他心想。然后带着中原中也走进钥匙刚移交到自己手里的房子。屋内的摆设一应俱全,还散着新鲜浓烈的油漆味。药箱贴心地被放在显眼的地方。他取下药箱看了一眼,外科药物一应俱全。这大概是他们仅存的关心了。太宰叹息。


  他拿出酒精,绷带和镊子,看向中原的眼睛。非常漂亮的蓝色,非常美丽的眼睛。你要自己包扎还是要我来?


  你吧。中原中也伸出左手。你很熟练,不是吗?


  呵呵,能看出来吗?太宰用镊子将嵌入对方左手掌心的玻璃渣剔出,并在心里在“左撇子”这个猜测后面打了个勾。太宰治,你今后的邻居。


  那是你根本无心隐瞒吧。对方回道。在太宰往上面沾酒精时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中原中也。如你所见,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去我家。毕竟可不是什么亲和宽厚的邻居。


  谢谢,我会记住的。太宰治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你那天真的笑容可不是这么说的。中原中也挑眉。


  是吗。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所以我也懈怠下来了吗?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太宰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让你见识到了拙劣的演技,还真是失礼呀。


  不,这倒不至于。中原中也看着对方干脆利落地缠着绷带回道


  所以呢?太宰问。


  什么?


  为什么不离开?要是中也你的话,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吧?太宰收起剩下的绷带,抬起头,清秀的面容上恶意满溢而出。为什么不离开他呢。明明一点眷恋亦或者恐惧也没有。


  ……你还真是一个意外讨厌的家伙啊。中原中也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他的邻居,直觉得整个人战栗起来。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行。答案是,逃跑是弱者或者懦夫的行为。他说着皱起眉,蓝色的眼睛被灯光映得浅透,里面满是坚定的傲慢。我会打败那个混蛋,而不是从他手下逃走。


  我会驱逐他。他说着,用像是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看向窗外相邻的房屋,不论是神情亦或者语气皆是满满的憎恶。


  多么傲慢的语言。太宰想。这对于向来扮演逗笑小丑般角色的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不解于中原中也如此理所当然地傲岸,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此的钦羡与厌恶。于是他也开口了。


  你也不差。他说。真是个令人喜欢不起来的傲慢的家伙。


  正是这样,中原中也是他感兴趣并感到由衷厌恶的一个家伙,正是这样。这样的情感是爱吗?亦或者是恨?诚然,心里的憎恨与反感是确乎存在的,但也会觉得喜欢这家伙也挺不错。比谁都要傲慢的他与比谁都要卑微的他,曾经,是他追寻的目标。


  但是,对于这样的家伙他却——


  …………。


  对面娇艳动人的金发女孩的言语将他正神游到跟中原中也那段放荡形骸岁月的理智拽回。


  嗯?他微笑,拳头却不自觉握紧。


  不,没什么。女孩摇摇头,站起身叫来服务员结账。再将走的时候象是想起什么一样,看向他。


  ——你知道,芥川大人吗?


  ……


  女孩走了,太宰坐在位置上安静地思考着。事实上她说了什么无关紧要,但如果芥川插手的话会很麻烦。为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为了丢弃【那个东西】。


  半晌,他起身离开。并没有回家,他转入一家私人诊所。


  


  (03)


  ——————————


  ——————————


  哇哦。对于他的到来森鸥外表示由衷地欢迎。没有病人到访,他便给太宰治倒了杯酒。我还以为太宰君你不会再来找我了呢,毕竟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在身边吗?


  诶,那种东西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要啊。太宰趴在桌上,眼里映出酒杯在灯下璀璨的倒影。还有给未成年喝酒可是犯法的哦。


  话虽这么说,你也没少喝吧。森鸥外坐到太宰身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怎么样,遇到挫折了吗?


  嗯,是的。太宰严肃地点头。大失败。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变得受人尊敬。


  这不是很好吗?


  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的。在这副受人尊敬的假面下,潜藏着一个多么令人作呕的灵魂。对于这种既定的未来我可是由衷地感到害怕呢。


  不让他们发现就好了。森鸥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太宰君是完全拥有这样的实力的哦。说着他看着太宰治,眯成一条细线的眼睛杜绝了所有窥探情愫的视线。从出生起就开始表演的太宰君呀。


  太宰灌了一大口酒。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诊所里面的门被打开了,窜出一个身着深红色洋装的小女孩。


  林太郎。小女孩娇声道。我把你给我买的新洋裙弄脏了。


  诶诶诶?森鸥外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爱丽丝酱,怎、怎么回事,是不小心吗?


  不,我故意的。女孩,爱丽丝娇蛮而任性。我想看林太郎哭泣的脸啦。所以所以,带我去买新的吧。


  好过分啊。森鸥外擦了一把虚假的泪水。不过你很可爱,所以我原谅你哦。现在吗?


  现在。


  诶……森鸥外起身收好酒杯,对太宰说。没办法了,太宰君,下次我再款待你吧。


  没事,是我叨扰了。太宰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森鸥外问。


  嗯。


  要去哪儿?


  还不知道。


  和他一起?


  这是当然的吧。


  说完太宰就走出了诊所。他打开手机,在联系人一栏划拉一会儿,点开了一个号码。


  “——晚上8:00,暗巷见。”


  


  (04)


  ————————


  黑色外套的少年倚在墙角,手指摩挲着手机,不时抬头四顾,象是迫切地等待着什么一样。


  哟,芥川。脚步声引起少年注意,他抬头,正撞入那人鸢色鎏金的眼睛。好久不见。


  太宰前辈。来人的名字在他唇间徘徊。但他最终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好久不见。


  还没放弃吗?太宰走到他面前站定。


  我不会放弃的。芥川抿着薄唇,一双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锐利的光。


  果然像啊。太宰绕了绕头发。不过跟现在比,好像差了点什么。他显然不想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移了话题。


  ——你跟樋口认识?


  芥川向来是个隐忍的人,堵在喉咙的疑问被他强制咽下,他顺着太宰的话题说了下去。


  她找过您——你?


  下午的事。太宰拿出一包烟。她很尊重你。


  我曾救过她。芥川给太宰点上,被烟味呛得咳了两口。就在这里。


  哦。太宰深吸一口烟,眯起眼睛。你的哮喘还没好?


  ……嗯。芥川点头。


  …………


  而后两人陷入沉默。芥川偏过头看向他的前辈,黑色蓬松的头发,精致如画的侧脸,在缭绕的白雾里看不真切的眼睛。是了,这个人一向如是。他想。


  太宰前辈,我……他近乎是叹息着开口,却被太宰抢了话茬。


  呐,芥川。太宰治将烟碾灭在墙上,抬头看了看被乌云遮去一角的月亮开口。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不要,请。他祈祷着,对于既定现实没有任何影响的祈祷。


  放弃吧,你是个好孩子。太宰说。我这样被“正道”厌弃的人,只会将你带往地狱。


  可是——若是您与正道背离,那何处才是正道呢?还是说您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他?芥川这么想着,忽然拉住太宰的手腕,反手扣在墙上。即使您与所谓正道相背,我也——


         谈话与质问都没能进行下去。


  太宰?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会谈。太宰寻声望去,茜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是中原中也。


  啊,真是修罗场呢。太宰治眨眨眼睛,没有分毫身为罪魁祸首的罪恶感,甚至感到兴致勃勃。果然啊,本性就是如此的人,就算在他身边,也无法得到“救赎”吗?他为自己的兴致勃勃感到羞愧。


  你们在做什么?中原中也挑眉打量着两人,又想起之前跟太宰抱在一起的地下密医,脸色越发差了。


  没什么。太宰挣开芥川的手,走向巷口。只是跟后辈聊了两句而已。他跟芥川挥手道别,在中原身边站定。倒是中也怎么在这儿?


  恰巧路过。中原答道,顺手牵起太宰治的手,起步离开,徒留芥川在黑沉的巷子里低着头,被遮住的眼睛像死鱼一样黑沉,转了转,像是在想些什么。


  


  (05)


  ……


  喂,太宰。中原看着头顶的月亮突然开口。


  什么?


  你和他……


  这样的问句萦绕在喉头,在吐出的瞬间却变了样子: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不过,你还是离他们越远越好。他们,很危险。


  ——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我知道的啊。太宰看着他,在心里说道。在我看着你走入黑暗的三年里,在我看着你走出黑暗的三年里,这样的事情再明了不过了。


  但是啊,我无论做什么都要比你晚一些,所以你这句话——


  ——太迟了啊。


  中原中也啊……太宰治在心里默叹,又扬起笑脸回应道——好啊。


  中原中也,看着他可以称为“可爱”的笑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他说。


  太宰治一怔,遂而笑了。清秀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柔光 ,宛若人间的月亮。


  啊,是啊……真美。


  


  (06)


  ————————


  虽说介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心],中原中也最近对太宰治的态度放缓了许多。具体表现为从之前的一言不合就开揍改为在嘴上过两把瘾就打住。


  但是——这绝不是,太宰能堂而皇之地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的理由。


  中原中也倚在门口,面前站着的是满脸堆笑的清秀少年。一副真诚而谄媚的笑意,任凭谁见了都不忍心将其打破的,具有“价值”的艺术品般。


  然而中原中也的想法却是——好麻烦。


  他的目光移向背景——巨大的收纳箱和堆积在一起,数量庞大却形式单一的衣物。啧,真土。他想。然后虎着脸二话不说准备关门。但太宰多聪明啊,虽然被中原中也整天“笨蛋”“蠢货”地叫着,头脑却是一点不差的。他眼明手快地踹了一脚收纳箱,让其卡在门脚处。


  呼呼,还真是无情呢,中也。太宰虚抹一把汗,敛了笑容,哭丧着脸,象是被负心的男人抛弃的女子模样。


  ——好浮夸!负心男人中原中也在心里大叫。他紧抿嘴唇,眉头皱起,直觉得脑子里有个太宰治模样的小人,正嘻嘻邪笑着,用锯子一下一下地折磨着他的理智线。


  冷静,你要冷静,中原中也。他摁下脑门暴起的青筋如此自我催眠道。别动手,就算眼前的是一个再货真价实不过,只要不用锤子狠狠地敲击他的脑袋就没办法好好说话的混蛋,你也要冷静。于是他开口了。


  现在,带着你的箱子向后转,前进50m,掏出钥匙走进你那个跟荒废多年的鬼屋没什么区别的房子,然后就不用再出来祸害社会了。


  哦。太宰治眨眨眼睛,了悟地点点头。


  呀啊,中也你果然是个好人,大好人!怎么样,有客房吗?——所以说,了悟了才怪呢。太宰治径直提溜着收纳箱撞了进去。那就多谢款待啦。


  倒是听人话啊,你这家伙。中原中也扶额。我可没允许你住下啊。


  诶?原来不行吗?太宰治瞪大眼睛,一副相当惊讶的样子 。


  当然。中原中也严肃地点头。所以快点从我家滚出去。


  什么嘛,真小气。太宰低垂眉眼,用着浮夸的,刻意的,宛若女人哭泣一般的声音抱怨道。


  管你怎么说啊。中原中也提起他放在地上的收纳箱,并不打算给太宰治丝毫辩解的机会。现在给我离开。


  然而语言通过空气传播的速度总是比行动快的。


  嘻嘻。太宰治沉默一下,突然坏笑两声。中原中也顿觉不妙。


  果然——


  呐呐,说起来中也你还不知道吧?他开口了,从那张形状好看的淡色的唇瓣上下碰撞中溢出。我家很久之前就装摄像头了。


  哈?


  也就是说,中也那些哭得一塌糊涂的影像,我都有备份哦。


  你是在威胁我?中原中也不为所动。


  不是哦,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啊还有中也你喝醉酒以后在我房间里跳“洋娃娃与小熊跳舞”的影象哦。


  ……再怎么说也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所以说,大男子中原中也怎可能因为这种事——


  如果放到网上,一定会有很高的点击量吧?太宰眨眨眼睛,嘴角勾起,端的是一副妍丽的面容,在中原中也眼里却是十足的恶魔。


  ——他屈服了。


  事先说明,我家没有客房哦。被我改成杂物间了。中原中也嫌弃地抱起收纳箱走进卧室,太宰跟在他后面,心情很好地哼起填词怪异的小曲。你有三个选择。一是杂货间,二是沙发,三是地铺。


  不用说了,我选四。太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中也,把你的床让给我吧。


  什——混蛋青鲭不要太过分——


  录像带。


  中原中也再度屈服了。


  ……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要揍你一顿。他把太宰治的收纳箱放在卧室地板上,低声诅咒着,然后回头,瞪着一副没事人样子的罪魁祸首。要好好给我删除啊,不能留一点备份!


  好好。太宰治敷衍地点点头。在中原中也起身时突然扑上去。重心不稳的中也后退两步,倒在床上。


  你这混蛋——中原中也的怒骂还未脱口而出,就被两片柔软微凉的东西堵了回去,滑下食道,最终溶解在胃中。


  太宰治吻了他,真正意义上的亲吻。意识到这点的中原中也眼睛蓦地睁大,却没有推开。


  太宰治抬起头,看着中原中也微睁的蓝眼睛笑了。那笑,充斥着说不出的黑暗,邪异,而又美丽。


  这算房租哦。他说。


  你拯救不了“我”的,比你跌落得更深的“我”……


  ——会被“我”拽下去的啊。


  这种事,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呀。


  


  


  【三】


  


  (00)


    “听说了吗?中原同学他啊……”


  ——恶兽在暗中龇出獠牙。


  


  (01)


  ————————————


  美艳的女性身袭和服,端然带着岁月凝炼的气息。她将刚泡好的咖啡推到坐在对面的少年眼前。


  还真是糟糕啊。尾崎红叶揉了揉额头。中原中也到她这儿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她对对方的情况有着不少的了解。


  看样子很麻烦啊。她皱起眉头,前段时间不是好了很多吗?


  麻烦透了。最近经常被人堵啊。对面半大的孩子紧抿嘴唇,一双好看的蓝色眼睛半阖。就象是被人针对了一样。


  ……你动手了吗?尾崎红叶皱起眉头,严肃地盯着中原中也,精致得体的妆容下是藏不住的担忧。她做了中原中也近四年的心理医生,自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没有,我绕道了。在她的注视下,中原中也缓缓移开目光,垂下头看着脚尖互相摩擦。


  ……。尾崎红叶看着他,强支起嘴角。做得对。


  可是躲来躲去的很麻烦。尚还稚嫩的少年眉头紧皱,挥之不去的烦躁郁结在眉心。呐,红叶姐。明明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我非要躲着那些臭虫不可?


  因为我们是人啊。尾崎红叶叹了口气,严肃地回道。所谓人呢,是有着重要的事物的。而他们没有。为了重要的事物不被破坏,一定的退让是必要的。


  我知道的。正因如此我才来到这里。中原中也点头,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如果能震慑他们,折断他们触碰珍宝的手脚的话,是否也能保全自己呢?


  啊,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尾崎红叶抿了口咖啡。不过这不该你来做,中也。这该是属于大人的工作,而你还是个孩子。


  大人啊……中原中也挠挠头发。大人的话,大概恨不得我被打死吧?


  那,谈不上是人哦。尾崎回应道。说起来,自从你跟人同居以来,那种死板机械的气质淡了很多呢。怎么样,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是他死赖着的啦。那是个既混蛋又笨蛋的人。还有作为正常人被您这样说就太伤心了。说着他又想起巷子里太宰宛若极夜的笑容,以及那遍布全身,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肯定地点点头。是个让人讨厌的,捉摸不透的笨蛋——可是,没法放着那家伙不管。


  我曾抛下过他两次,第三次的重量,沉得我放不下手。


  啊呀呀,这样的说法还真是让人好奇呀。尾崎红叶单手托腮,和服的振袖便滑了下来,露出雪白的藕臂和红艳的指甲,衬着满目慈爱。她笑吟吟地望着,像注视着自己情窦初开的孩子。你呀,正深深为他着迷哦。


  才没有。中原中也红了脸,却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他瞪了尾崎两眼,嗫嚅着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尾崎调笑着,却见中原中也抿起了唇,别开视线,低声道——


  只是觉得是那家伙的话,不会轻易被我弄坏。


  ……那你应该同他保持距离。尾崎敛了笑意,严肃地盯着眼前半大的少年。


  我知道,可是他那么任性一个人,自顾自地就粘了上来。我能怎么办啊。中原中也骚了搔头,有些烦躁地说。


  你喜欢他,至少被他吸引了。尾崎红叶一针见血。


  不,我不喜欢。中原中也闻言果断地摇摇头,迟疑了一会儿,又道。至少,喜欢的不是我眼前的他。


  正在此时,门铃响起,中原中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半是尴尬半是警惕地看着门口,直到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才放松下来。是镜花吧,他想。铁门吱呀呀地转开,穿着初中生校服的小姑娘换上拖鞋轻轻地向他们问好。


  


  (02)


  她叫泉镜花,跟中原中也一样,是尾崎红叶的常客。尾崎医生的丈夫十几年前去世了,当时的她因刺激过大而流产,此后一直没有恋爱,自然也没有孩子。那孩子若是生下来,恰与泉镜花差不多大小。是以尾崎医生将这姑娘作女儿看待,连带着中原中也都将小姑娘看作妹妹了。


  可爱的姑娘自是人人都喜欢的。中原中也挑着眉给小姑娘倒了被牛奶,坐下来听尾崎红叶跟小姑娘唠家常。他其实不是喜欢这些的人,但在她们身边总让人有种安心敢。跟在打架时不同,也跟……同太宰在一起时不同。


  在他恍神间,泉镜花有些意犹未尽地起身准备离开。中原中也一同起身向尾崎红叶告别。


  要我送你吗?下楼时中原中也望着渐暗的天色问了句。不用了,我一个人也没事的。泉镜花摇摇头拒绝道,可爱的样子像只毛茸茸的幼犬。中原中也便不再言语。待两人走出了尾崎红叶所在的公寓,就看见一人倚在电线杆上。今日是阴天,正片天空灰蒙蒙的,连夕阳也不见半分。那人靠着灰色的水泥,瘦削的身形上裹了黑色的风衣,发尾染着一点白,狂风大作时便乱飘起来,惹得电线上的乌鸦嘶叫不已。


  泉镜花颤抖着,象是看到了令人恐惧的事物。哥哥。她嗫嚅着嘴唇,抓住了中原中也的手。


  你是她哥哥?中原中也着实有些惊讶。


  啊。鄙人芥川龙之介。黑衣瘦削的少年捂着嘴咳嗽两声,暗沉不见底的眼睛让他有种莫名的既视感,陌生又熟悉,象是隔着一面——镜子。芥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向泉镜花,轻轻颔首。同那边的小姑娘一样,是山下家的养子。


  过来,镜花。他强硬地命令道。你该回去了。


  闻言泉镜花的瞳孔紧缩,中原中也被紧紧抓住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指尖渐渐冰冷。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受惊的小姑娘,看着她在自己的鼓励下,对着芥川摇了摇头。


  如果你之前也能如此强硬就好了。芥川龙之介对泉镜花说。还是说,因为有这个人在,你才有了勇气?是因为有了靠山吗?但是很遗憾,镜花。像我们这样的弃犬,是不存在依靠的。


  够了。中原中也制止了他的诘责。她不想回去。


  什么?


  你甚至没有用“家”这个词。中原回道。我不会就这样把她交给你的。


  那又如何。芥川反问。那又如何,中原中也。如果她不回去,她就没有容身之所。还是说——你要成为她的依靠?


  你认为我做不到吗?


  我不认为你能做到。芥川摇了摇头。你那副懦弱的肩膀连自己的灵魂也背负不了,又谈何镜花……甚至太宰前辈呢?你是想要学会拯救吗?想要拯救自己一样拯救镜花吗?可你分明连自救也完成不了。说着芥川露出了一副讥讽的面容。——愚蠢的怪物,做着什么遥不可及的梦呢?


  不要用无能的自己随意揣测他人啊。中原中也回道。抱歉,无论怎样,我都不想再跟你这样的人渣扯上关系。镜花啊,是跟曾经的我,还有现在的你不同的,具有“人”的价值的孩子。我不会让你毁了她的。


  这样啊。芥川叹了口气。但事实是,你没能护住她。颜色惨淡的嘴唇吐出了残忍的话语。她已经被毁掉了。


  不,不要……


  泉镜花的声音没有阻止芥川继续开口。


  对方是我们的养父,一个恶劣的恋童癖者。我给了她一把刀子,她没有捅下去,她害怕没有容身之处。


  ——镜花,你先上去。中原中也中止了芥川的讲话。他让泉镜花去找尾崎,楼道门口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个人。


  


  (03)


  你是做好觉悟了吗?中原问道。虽然会有点痛,但看来用来校正你那扭曲的性格说不定有奇效。


  你是在愤恨什么?芥川避开了他的直拳,又被膝顶击中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张开嘴,大口地喘息着。


  你就是——这样看着吗?中原中也只觉得有什么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右脸挨的一拳让他脑子有点模糊。


  将,自己无能的过错推卸给他人吗,果然还是不明白太宰前辈看中你哪里啊。芥川龙之介的身体算不上多健壮,甚至可以称为瘦弱。虽然狠劲很足,但终究还是败给中原,躺在地上只感觉身体就要散架了。


  我说过对吧,我们的养父是个恋童癖,所以他对她做的那些,我也经历过。躺在地上的芥川曲了曲手指,疼痛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那时候的太宰前辈,什么也没说,给了我一把刀。我捅了下去,失掉容身之所,成为了弃犬。


  但我很感谢他。芥川坐起身来,看着倚在电线杆边一言不发的中原中也。我,爱着太宰前辈。他说。


  比谁都渴求着他的存在,比谁都渴求着他的认可。奢望着能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他拒绝了我,因为你。芥川像死鱼一般黑沉的眼珠转了转,吐出的话语也干涩得不行。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能力也好,觉悟也好,你都只是半吊子你不想堕落,却也没信心自救。于是就这样打着“自我救赎”的名义不上不下地混着日子的你,为什么会被太宰前辈所青睐?只有这点,我不甘心。芥川怨毒地盯着他,眼神象是毒蛇浸满毒液的獠牙。


  满口太宰太宰的,你又知道他什么?中原说。说到底,你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救下的一个吧,这样死缠烂打也难为你了。


  不好意思,至少比你多一些。芥川龙之介不甘示弱地回击。作为前里番长,你大概多少跟森医生接触过吧?芥川一开口就提及了那个跟太宰有着亲密关系的男人,这吸引了中原中也。而对方接下来的话语,每一句都像在他心上划了一刀。我现在正在为他工作,太宰前辈也是。打架,斗殴,药品贩卖,还有……性////欲。在你隐退的之后,太宰前辈循着你的脚步翩然而至,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这是你的原罪,中原。他用中也无法驳斥的眼神看着。太宰前辈将你保护得很好,甚至之前近三年的漠视也是。在你选择了光明之后,他将你推了上去。可是,你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徘徊着,以弱者的姿态。如果就此分开也好,毕竟你跟太宰前辈是不同的存在。可是,你又用你那廉价的[同情心],半吊子的决心向他伸出了手。——你将希望给了他,那缕如同稻草一样的希望。


  ——他因为你而坠入深渊。芥川龙之介下了定语。


  我会救他的。


  你办不到。


  我能救他的。


  不可能。


  我做得到。


  吗?


  我做不到。


  如果做得到的话,就不会选择漠视他三年。


  逃避的谎言被揭开,假面下露出胆小鬼的本质。残酷的现实刺进了他的身体,眼睛,和心。


  中原中也停了下来。在自救的过程中,在坠落的过程中。


  然后加速向世界的反面坠去。


  


  (04)


  中原中也,继续作为[正常人]的日常。


  上学的时候遇到了找麻烦的人。他揍了他们一顿,将尾崎红叶的叮嘱抛在脑海。


  给自己定下的“规则”开始崩坏。


  在教室,因为太宰治连续请了几天假,所以全班的女生都围在他面前。


  请告诉我,太宰同学怎么了?叽叽喳喳的女声刺穿了鼓膜。


  啊……生病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太宰那家伙做了什么,自跟芥川打了一架后,回到家就没有看到他了。但他只能如此敷衍道。


  什么什么?很危险吗?我们能去探病吗?


  接连不断的询问让他很是烦躁,“管你们什么事啊”之类的话堵在唇边说不出口,他也只能胡乱编了个不方便让人探视的疾病搪塞过去。


  上课铃响了,同学纷纷散去。中原中也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中原同学,你真恶心。”


  上面写着这样的话语。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直面恶意了。将纸条揉成一团,就着靠近垃圾桶的优势手一扬把纸团扔了进去。讲桌上国文老师正在讲解绯句的赏析技巧,中原中也有些倦,在笔记上涂鸦起来。


  他和太宰,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是怪物与蒙着人皮的怪物。


  然后怪物渴望着人皮,将自己伪装成了人类;蒙着人皮的怪物却为了同怪物更亲近,扯下了自己的假面。


  小六,他们第一次见面,互相感叹这世上如此相似又相反的存在,真让人恶心。


  国中时,他日夜打架,靠着太宰治一手一流的包扎功夫傲视群雄。那是个怎样的世界?太宰曾经问过。而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中原有些迷离地想起了当时正在给胳膊缠绷带的自己。那时的他认真思索片刻,告诉太宰——


  我不想让你知道的。


  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一开始像是一杯水,然后是一条河,接着是一片湖,一片海……让人窒息的,下沉,沉沦的黑暗。


  ——人类的世界。


  


  (05)


  他没有上完课。在下一节课未开始前逃学了。这样的行为是高中以来的第一次,但在三年前却是家常便饭。


  他来到了森鸥外的诊所,敲开了大门。


  是你啊。森鸥外捻了捻有些过长的头发——这个小动作跟太宰很像,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跟他打了个招呼。中原中也回礼。


  请问,太宰在这里吗?他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哦呀。森鸥外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算是默认了。中原君找太宰君想要做什么呢?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森鸥外也不强求,一摊手,一边说着他就在这里,你自己找去吧,一边把钥匙扔在桌上,拿了备份钥匙锁了门喊着爱丽丝走远了。


  中原中也顺着楼梯上楼。他先是踩到一件大衣,接着是衬衫,西裤……最后停在卧室门前。


  门没有关。他看着门里赤裸着身体,草草披着一条毯子的太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兴趣知道。


  呀啊,中也,你来了。太宰治看见他,很是高兴地招了招手,毯子便顺着身体滑下,露出了满身乌青牙印。恭喜回来哦。


  你看到了吗?他问。


  看到了。太宰回答。不是什么有趣的景象。


  我曾想如果可以,你永远都看不见最好。


  但人的好奇心是很可怖的呀。太宰想。你这句话又晚了,晚了三年。


  我想救你。


  做得到吗?


  只要我能自救。


  听起来很累。


  是吧。所以我放弃了。


  


  (06)    


  你想救的是谁呢?太宰想了想,问道。或者,你所爱着的是谁呢?是“太宰”还是“我(本质)”?


  “太宰”是让人厌恶的笨蛋。尤其是笑嘻嘻地讨好人的时候。因为那是“可爱”的,有价值去爱的事物。而“你(本质)”就象是泡在下水道里的黑泥一样,很有诱惑力——就像怎么也弄不坏一样。他顿了顿,继续。治。


  我不会爱你的,治,无论是谁。


  中原中也扬起了拳头。


  是这样吗?太宰笑着扬起头。最终你也崩坏了啊。没能救下我,反而被我拉回深渊了哦。


  我曾抛下你两次,第三次的分量,沉得我放不下手。


  他一拳打在太宰脸上,没有留手。那张姣好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有点可爱,又有点恶心。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心中隐隐有快意产生。他闪过太宰刺过来的刀子踹了他腹部一脚。捏住他的下巴粗暴地咬上去。 


  我曾抛下你两次,第三次的分量,沉得我放不下手。


  所以直到生命终结,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哪怕这句谎言的假面下,空无一物。


  


  -fin-


————————————————————


写到最后已经快三点了,脑子混沌一片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最后那里很迷,云里雾里的,但无从下手修改,因为那就是我要说的全部了


【当然也因为视角是跟着中也走的,很多事情都莫名其妙。其实有尝试插入,但觉得不管放在哪里都很奇怪,于是放弃了】


也许会出个番外补全……当然如果懒的话,可能就剩一篇分析了……


饶了我吧,拜托,别打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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